第693章 克绍箕裘(三)-《大明望族》


    第(2/3)页

    在沈瑞前世历史上,伊藩是嘉靖年间获罪除国的。

    沈瑞不介意现在让他们早点结束,好救当地百姓于水火。

    谢先生道:“老夫此去怀庆,也会让田丰、万东江布置人手查一查矿盗之事。为大人下一步布局打算。”

    怀庆、河南、南阳三府多处矿洞,矿藏丰富,铁矿、锡矿、乃至银矿、金沙,一应皆有。

    朝廷自然是明令禁止私采,但财帛动人心,如何能够禁绝!

    因有利可趋,流亡之民渐渐聚集,许多矿盗凭借山势,私开洞口,公行劫掠。

    官府一来便遁入山林,官兵撤回便继续盗掘,乃至几伙互相仇杀、杀人放火、肆无忌惮,十分猖獗。

    河南政府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只是矿盗流动性极强,剿灭困难,这几年年景又都不好,也担心搜剿太过激发民变。

    沈瑞对矿藏是极为重视的,尤其是铁矿,直接关系到军、民各类机械的制造,因此早与寿哥报备过,同蒋壑商量借剿流寇将那些矿盗也一并端了。

    “有劳先生。只是此事凶险,先生千万小心。”沈瑞道,“再有几日蒋壑大军便该到了,届时我们再行动不迟。”

    谢先生表示他会万分小心,让沈瑞勿念。

    如此,河南诸藩里,剩下一位崇王。

    第一代崇王乃是宪庙的同胞兄弟,周太皇太后的亲生骨肉,自然身份尊贵。

    弘治八年时,周太皇太后想念儿子,还想宣崇王进京,因礼部、内阁都反对而作罢。孝庙还因此心生愧疚。

    因血脉亲近,崇府得的封赏委实不少,倒也没什么恶行传到朝堂。

    到了第二代崇王时,出过一桩事,却是彼时刘瑾当政,用焦芳之计,欲籍没江南官员家产敛财泄愤。

    抄了已故都御史钱钺家,借口便是钱钺在河南为巡抚时,以土产红粳米四千石代替旧例中的粟米给了崇府岁禄,并没奏请,乃是崇王请给。

    刘瑾给他定罪是交通王府,擅更成法,宜究治。彼时钱钺已故,便抄没家产,几个儿子阖家戍边,遇赦不赦。

    实际上改粟为粳是一个便民的常规操作,毕竟是土产,方便,对百姓有利。

    要说擅更成法么,或多或少也能沾点儿罪名,但罪不至此,如此重刑都因刘瑾焦芳歹毒罢了。

    而崇王府当然也被弄了个灰头土脸,连带着奉承长史一律被罚赎罪米千石。

    这第二代崇王正德六年殁了,只是,世子至今尚未有明旨承爵。

    先前有刘瑾压着,崇王世子大约也怕被这阉竖抓住什么把柄,老老实实守孝,不曾上书。

    如今刘瑾倒了,崇王世子这请封的折子也递上去了,却是石沉大海没个动静。

    因此,不需要沈瑞做什么,世子朱厚耀就是冲着早日承爵,也会积极配合,努力树立自己贤王形象,最少是向赵王看齐的。

    “汝王那边,大人如何考量?”谢先生因问道。

    见沈瑞微微摇头,谢先生又道:“大人,汝王不同,他因无嗣,故此做这‘贤王’,更显大人‘一、心、为、公’。”

    他特地将“无嗣”“一心为公”咬了重音。

    沈瑞不由一顿,他原觉得汝王这根硬骨头忒难啃了,不啃也罢,但确实是,只有汝王是没儿子的,肯定不会与太庙司香发生关系的,捧出这位作贤王,才显得沈巡抚全然大公无私呢。

    他还在犹豫着,谢先生已道:“大人何不让周贤一试?碍于大人在,汝王或不肯见周贤,但若周贤自家去,汝王必会相见。”

    汝王毕竟受周太皇太后养育之恩,有这一脉香火情,不会不见周贤这个周太皇太后亲外孙的。

    何泰之不由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去看沈瑞。

    沈瑞苦笑一声,“先生不是不知……”

    谢先生道:“皇上派周贤来‘帮’大人,就已是将大人同他放在一条船上了。”

    沈瑞微微阖了眼。

    当初蔡谅曾宴请沈瑞同周贤,不求和解,只求能和平共事。

    沈瑞并未入席,只表示,若有皇命,沈家配合,不会因公废私,至于私交,那就免谈。

    此番周贤带兵来河南,也是因有寿哥的密旨。

    寿哥想提拔周贤,沈瑞也不会从中作梗,本身德州卫的兵丁便多,又训练有素,周贤的身份也正可以压制一部分宗藩,种种皆能为沈瑞所用,何乐而不为。

    虽一路同行,相互配合,但沈瑞从来都没有与周贤相交的意思。

    现下,到底也还没到用不用周贤关系到沈家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沈瑞依旧是不愿妥协的。

    谢先生深知沈瑞的心意,却是笑了笑,全然没有提当年旧事,而是道:“既在一条船上,河南的差事办的好、办不好,便不止是大人的事儿,也是他周贤的事。”

    见沈瑞惊愕,老先生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去劝汝王,是他忠君之举。拿下临漳王府,他也得了皇上重赏,此时不正当报君恩么。”

    他含笑道:“大人放心,咱们什么都不用说,只消让他听到一点风声仲安去联络周府赈灾了,他自己就会想明白,会主动请缨去见汝王的。毕竟,劝汝王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到时候,大人不拦着他、给他如实上报功勋,便是大人厚道了。”

    沈瑞一时哑然,转而失笑,郑重向谢先生一揖,“多谢先生教我。”

    一番商议之后,谢先生与何泰之分别回去打点行装准备立时出发,抢出时间来尽早让几位“贤王”的事迹送到京中。

    沈瑞一个人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事,但每每坐下提笔给沈理写信,又不知道写什么好。

    他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将纸团作一团。

    那已经是数天前的事了,可能发生的后果都已经发生了,现下,真是什么都写不了。

    只能,等一等张会那边后续的消息,再根据局势……上书吧。

    沈家的忠心寿哥晓得,沈家与宁藩的血海深仇寿哥更晓得,故而寿哥当清楚沈理是被陷害的,并不会把他划到宁藩那伙去。

    不过寿哥那脾气,很难不迁怒,尤其是调沈理回京还有压制上蹿下跳的张鏊的意思,而今倒被张鏊利用了……

    只能寄希望于寿哥还要用沈理做大事,不会惩罚太过吧。

    至于沈理的应对,当下,真真是进退两难。

    被盗印本身也是有罪,更是无能与失职,一旦公开真相,这点在很长很长时间内都会成为政敌攻讦的目标。

    而若按下来不提,现下还则罢了,将来一旦宁藩反了,那曾站出来为宁藩摇旗呐喊的都将被入罪,就算内阁乃至皇上都能为沈理作保,只怕也会被政敌围攻。

    沈瑞也不由苦恼起来。

    *

    数日前,京城,沈理府邸

    主院里灯火通明,偌大厅堂上,却只三人。

    仆从统统被打发到院外候着,端茶倒水的也不留一个。

    沈理面色沉凝坐在上首,两侧官帽椅上分别是他的长子沈林,女婿张鏊。

    沈林瞪着对面的张鏊,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虽然方才家里人已商议过了,沈林的心情稍有平息,但看到张鏊,依旧忍不住怒意上涌。

    这个混账东西!父母此番回京,他带着枚姐儿过来,口口声声说是枚姐儿思念父母,想在家里多住两日陪伴二老,尽尽孝心。母亲欢喜得什么似的,直说这女婿贴心。

    哪里知道这女婿是个黑心丧德的东西!趁着借住机会潜入父亲书房,盗印上书,把整个沈家推进了火坑!

    张鏊顶着沈林杀人的目光,却神态自若。

    他甚至首先开口打破室内沉默,向沈理道:“岳父也知,皇上青宫尚虚,总是要引一位圣子来,才能安天下之心。事关国本,既有贤王之子在京,正是天意……”

    “胡言乱语!你快住口!”沈林又惊又怒,忍不住呵斥出声。

    这里不是密室,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真真是找死!

    关键,找死自己去,莫连累旁人!

    沈理抬手冲长子摆了摆,而后转向女婿,脸上神色有些复杂,道:“我原道是有人胁迫于你。看来,是我小觑了你。”

    这话语气平平,听在张鏊耳里却是无限嘲讽意味。

    他自嘲一笑,沈家没喊打喊杀已是出乎他意料,难道几句嘲讽都听不得了么。况且,木已成舟,嘲讽有什么用。

    扯了扯嘴角,张鏊道:“岳父刚回京城,不知前后事,小婿也是为您分忧。”

    沈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骂“无耻”。

    张鏊充耳不闻,将早已想好那一套说辞搬出来,道:“英明如岳父您,如何看不出,眼下这情势,自是只有争先方能有功。若是跟在后头人云亦云,他日论功行赏,自也没后头人什么事了。”

    他目光闪烁,声音低了些:“李阁老、王阁老都有了春秋,岳父既是翰林出身,又是牧守一方政绩超卓,正是更进一步之时……有了这首功,入阁也就顺理成章了。”

    说话间目光灼热,好似是他张鏊面临能入阁的局面一样,毫不掩饰对权势的渴求。

    “我这处处为岳父打算,为咱们沈家打算……”他道。

    沈林恼怒之极,大声喝骂:“无耻!无耻之极!你分明是为了自己打算,拿沈家当垫脚石,用尽下作手段,还往自家脸上贴金?!”

    父亲还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既有学识又有政绩,不说那再进一步的话,这工部尚书也是稳稳的!

    他也与父亲、与瑞叔多次书信来往,深知父亲正是想借工部尚书这个位置,推广瑞叔的一些工程构想,日后若是各地都能兴修水利保灌溉,粮食收成有保障,何愁百姓不富裕,何愁大明不强盛!

    可这一切,都叫张鏊这个小人毁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