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珠宫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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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生下来一日未曾见过,那也是她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骨血。

    傅蓉微抖露出半句实话:“今年蕊珠长公主的春花宴,我也想去,所以请大姐姐帮我。”

    花吟婉听这句话不像是撒谎。

    凝望了她半天,松下一口气。

    能说句话,就比什么都不强。

    她笑了笑:“你就为了这个啊!”

    傅蓉微掩盖好心情,仰头直视花吟婉,道:“姨娘,我再听说夫人想把我配小厮,我若再不替自己谋划,便真要遂她的愿了。”

    花吟婉脸色也不好看:“好歹毒的心啊……”她抚着傅蓉微的头,安慰道:“不会的,姨娘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别担心,交给我。”

    傅蓉微心不在焉的,被花吟婉牵着小手,回到了云兰苑。

    一整天,傅蓉微都没见到花吟婉的身影。

    花吟婉将她送回房间里,便不见了,傅蓉微起初心里在想事情,没注意这茬,到了傍晚时分,出门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才发现不对,竟然连钟嬷嬷都不在。

    傅蓉微在云兰苑的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心里越发的不安宁。

    有心想出去找,推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天色将晚,又怕自己万一走岔了路,等不到花吟婉回来。便捧着手炉在门槛坐下了,静下心等。

    再晚一些,到了该传膳的时间。

    西面的晚霞一寸一寸的黯淡下来,被弥漫的夜色吞噬。

    钟嬷嬷回来了。

    可她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钟嬷嬷一身粗布衣裙小跑着从正院的方向回来,老远就挥着手帕,招呼傅蓉微:“姑娘,三姑娘,怎坐在外头吹风呢,快回屋洗漱,奴才伺候您梳妆……”到了近前,钟嬷嬷脸上的喜色十分明显,在傅蓉微耳边笑道:“侯爷今晚到我们云兰苑里,你好好准备,有什么心愿今晚就说,可别辜负了姨娘的一片苦心哪。”

    花吟婉又去找侯爷了。

    傅蓉微愣愣地被钟嬷嬷拉扯起来,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就为了她那一句想去花宴。

    花吟婉说她有办法,可是傅蓉微没当回事。花吟婉的办法就是忍着委屈和难过,撕了自己心底的伤口,再去找那个男人。

    可是钟嬷嬷很开心,她瞧见傅蓉微苦大仇深的脸色,很不理解:“姑娘,难道你不开心?”

    傅蓉微道:“姨娘不开心,我怎么可能开心?”

    钟嬷嬷叹了口气,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改了另一句话:“好姑娘,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傅蓉微在钟嬷嬷的伺候下,洗了头脸,换上了一身旧衣。

    衣裳虽旧,却干净,煮得发白的棉布,在风中一展就是一朵柔软的小白花。

    男人就喜欢这个。

    钟嬷嬷给傅蓉微梳头,忍不住又絮叨:“姑娘,别难过啊。老奴和你姨娘两个,这辈子都困死在这院里了,相依为命到老死,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这府里的小姐,是侯爷的亲生女儿,你也就在我们这暂住个十来年,你姨娘说什么,也得把你好好捧着,将来找个会疼人的好男子,咱不求大富大贵,但你要一生美满……”

    傅蓉微眼睛里毫无神采,盯着镜中的自己,都觉得像具木偶。

    她忽然开口:“嬷嬷,姨娘今日打扮的也极美吧。”

    钟嬷嬷挑剔了一朵绢花,插进傅蓉微的发间,说:“你姨娘年纪大了,不如你,素面都是一副好容颜……你姨娘今日调了香。”

    也对。

    平阳侯外面养了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外室,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已如昨日黄花的老相好呢。

    男人都是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花吟婉现在想要牵住家主的心,恐要废上一番手段了。

    钟嬷嬷提到这,嘶了一声,道:“对了,我得赶紧帮姨娘把香收起来,差点忘了……”说着,她转身去了隔壁。

    傅蓉微自己扶正了发间的花,起身缓缓跟了过去。

    钟嬷嬷捧着一个朴素的铜炉出门,将香灰埋在院中的玉兰树下。

    傅蓉微折了一段树枝,帮她拨土,问道:“姨娘调的什么香?”

    钟嬷嬷道:“月麟香,姑娘听说过么?”

    傅蓉微摇头,她并不精通这些。

    钟嬷嬷指了指门里,说:“那桌上有本书,你姨娘照着古法调的,花了不少时候。”

    傅蓉微扔了树枝,转身进门,果然桌案上摊着一本书,准确的说,那是一本手记,花吟婉一手清秀的梅花小楷,记载了各种香料,摊开在最上面的那页,便是月麟香——“玄宗为太子时,爱妾号鸾儿……以轻罗造梨花散蘂,裛以月麟香,号袖里春,所至暗遗之……”

    其下还附记着模糊的香料配方。

    花吟婉曾经也是平阳侯放在心上宠爱的女人,如今想见一面都要靠这些算计手段了。

    傅蓉微将这本小记也收好,压在了书架的深处,但她对这东西有几分兴趣,暗中记下了位置,打算闲时再翻看。

    外头钟嬷嬷埋好了香,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听到动静便回头来招呼她,说:“快,姑娘,姨娘带着家主来了。”

    傅蓉微听着那熟悉的语调,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不该她现在想的人。

    ——她的儿子。

    犹记得当年在宫中,她那土豆一样虎头虎脑的儿子,就是这样守在门口,踮着脚张望到皇帝的仪仗,便慌里慌张的往回跑,便跑便报信:“快,母妃,他们抬着父皇来了……”

    于是正听曲儿赏舞的傅蓉微不紧不慢的遣散了乐女们,到门口装的一副贤良模样迎驾。

    那时候,她已经是皇贵妃了,再也不用过那如履薄冰的日子。

    万事只要哄得皇上开心便可。

    傅蓉微觉得自己此时的境遇,倒与那时候有几分像。

    一个微不足道的平阳侯而已,再难对付也难不到皇上前头。

    花吟婉既然已经给她铺了路,踩上去摘得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正对得起她的一番苦心。

    傅蓉微捧着已经凉透了的手炉,坐在玉兰树下。

    听得花吟婉那温温柔柔的声音近了,说什么:“侯爷偏生要来云兰苑做什么呢,屋里没什么可招待您的,我那孩子又正病着,没得扰了侯爷的好兴致……”

    柔得似水,絮絮叨叨的挠在人心上。

    和那些献媚以色侍人的艳妾不一样,读过书有韧性的花吟婉,说起贴心话别有一番滋味。

    傅蓉微听到了她爹那久违的声音:“你一贯喜欢在心里憋事,受了委屈也不说,我今日是一定要来看看的,否则你还不知有多少事瞒着我。卿卿,你让我的心都疼碎了……”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推开了院门。

    傅蓉微控制不住捂着胸口,一阵作呕,她半下午没吃过东西,腹中空空,差点把酸水给反上来。

    花吟婉一见她这模样,忙扔下了侯爷,快步上前关照她:“蓉微?身子又不适了?”

    傅蓉微幽幽地瞧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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