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烈火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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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骨?什么灵?
他……难道不是天魔剑灵吗?
盛灵渊见他一脸找不着北,就问:“怎么,你一天到晚别的事稀里糊涂的,连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吗?”
宣玑认为自己知道五六分“来龙”,两三分“去脉”,也不清楚这算不算“知道”,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大概……”
盛灵渊又问:“那你为何自称‘守火人’?知道守火人是什么意思么?”
宣玑:“……”
好的吧,第一题就不会。
“守火人”是赤渊里那些刀剑灵们的称呼,刀一说他是“第三十六任守火人,他们一族之长”,“守火人”具体指什么,刀一他们那帮资深阿尔兹海默也说不明白,宣玑当然也不知道。
盛灵渊见他无言以对,失笑道:“我见你封魔之力用得挺自在,还以为你族自有传承,莫非是经年日久,传承残缺了?”
宣玑听到“传承”,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陛下,您说的是哪种传承?”
盛灵渊:“看来你明白了,不错,就是你族‘无字书’。”
“传承”这个词,在特能界,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普通的传承,诸如“文化传承”“信念传承”等等,通过口传面授或者典籍书册流传后世。
而除此以外,还有一种非语言的特殊“传承”。相传,过去一些特殊的种族,能直接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记忆传承给下一代,这种“传承”又叫“无字书”。乍一听仿佛是“记忆面包”的现实版,有点爽,不过凡事也不能看表面,比如这种记忆传承会造成伦理问题——人除了躯体,就是由“过去”造就的,满脑子里的记忆都是别人的,那么纵然躯壳换了,灵魂该算谁的呢?
所以一般使用这种传承的,都是全家死绝,只剩独苗的情况……
全家死绝,只剩独苗——那不就是他本人吗!
宣玑想起来,在东川酒店时,他眼前闪过的一段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的画面——他面朝赤渊祭坛,跪在地上,跟本命剑道歉说“两百三十二年,差不多是坚持最长的一次了,实在走不下去了”云云(注),然后就是一阵粉身碎骨的剧痛。
他当时还联想过,两百三十二年,正好是他那些石碑“祖宗”里最长寿的一位的寿命,如果那时他看见的,是那位长寿祖宗的记忆,那最近这些频繁梦见的“记忆”,是不是也属于某位先辈?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三千年前的天魔剑灵,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可能只是祖辈留下来的神秘传承。
盛灵渊:“若朕没猜错,每一代守火人注定与下一代无缘相见,所以你族秘辛都应该是用‘无字书’传承的。只是我看你稀里糊涂的,怕是经年日久,无字书也残破了。”
原来……那些“记忆”是无字书传承夹带的。
宣玑心里飞快转念,这就能解释很多事了,比他本人是什么三千年前的魔剑合理多了。
不管怎样,知道自己不是苦大仇深的天魔剑灵,宣玑一下松了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的枷锁,然而随即,轻松里又莫名其妙地掺杂了一点不是滋味。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嗐,原来是自作多情。
“无字书一般是代际交替时传承,你族这个有点特殊,”盛灵渊的话拉回了宣玑的注意力,“朕接下来交代的事,不仅关乎你生死,要听仔细。”
陛下平时肯定是不耐烦解释这么多的,宣玑知道今天这节课连标点符号都是重点,连忙按灭心里丛生的杂念,认真听讲。
“守火人,守的是赤渊。我先得同你讲清楚赤渊的来龙去脉——赤渊是魔气之源,除人族七窍不通外,诸族或多或少,皆可分食赤渊之力,因此第二次平渊之战,人族虽惨胜,天下仍不稳。妖族余孽姑且不论,便如人族盟友——混血半妖、高山人、巫人等,将来倘若借赤渊做大,怎能不生争心?到时候人族必受戕害,弄不好还要重蹈大混战的覆辙。此事究竟该何去何从,朕与丹离生出了分歧。”
盛灵渊的声音和缓低沉,听得宣玑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又想起梦里少年和剑灵相伴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夜话,心口疼,像有根细针扎进了肉里。
他赶紧转头按开了病房里的灯,又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空调的“嗡嗡”声清晰起来,白炽灯一下驱散了陈旧的氛围,代表当代科技力量的电器们集体刷起存在感,堪堪把他的理智留在了二十一世纪。
宣玑抹了把脸:“丹离的意思,肯定是把这帮盟友都废干净,永绝后患,对吧?我看他就是这么安排巫人族的。”
“先是巫人族,再是高山人族。”盛灵渊点点头,“微煜落到那个下场,自己贪心不足是一方面,后面自然离不开丹离的鼓动纵容,这些事,朕心里都有数。”
宣玑保持住了表情,扎在心里的针又往肉里钻了钻。
原来天魔剑灵就是丹离用来挑拨人皇和微煜王关系的工具,一把权力的牺牲品。
盛灵渊继续说:“当年妖族元气大伤,零落四方,三大类人族——巫人、高山人和影人——巫人灭族,高山人被他诱向万劫不复之境,影人不成气候,丹离认为那会儿正是赶尽杀绝的好机会。老师一生杀伐决断,朕多有不及,相比之下,朕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宣玑试探着问:“您……是想保存物种多样性吗?”
盛灵渊好像觉得他的用词挺有意思,咂摸了一下才接着说:“朕想镇压地脉、封禁赤渊。使万物生无短长,各寻活路。”
宣玑本想说丹离不只是三观不正,简直堪称丧心病狂。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耳畔突然又幻听似的,涌起一个熟悉的、有些沙哑的男声,那声音忽远忽近,絮絮地说:“天地自有其势,万物奔忙,不脱其命。相传上古时期,曾有几次大劫——天倾、地陷、洪水、冰封、赤地千里,每一劫都有无数翻云覆雨的先天灵物销声匿迹,也都有新的生灵应劫而生……”
宣玑扣住自己手心劳宫穴,狠狠一按,幻听倏地消失了,病房里只剩下盛灵渊的声音。
“……第一次平渊之战前的‘大衰期’,其实就是人族兴盛,他族衰落之始。万万年后,人族或也有陨落的一天,冥冥中都有定数。衰落不是一代的事,本该是个漫长和缓的过程,可是妖王九驯逆天屠神,强篡赤渊,放出地火之力,让妖族一时强盛,也燃尽了几代的气运,合该族灭于这一代,此乃天命。”盛灵渊说“天命”两个字的时候,嘴角似乎含着讥诮,又说,“这世上有阴有阳,有光有影,有灵、自然就要有魔。丹离警告朕,强行镇住赤渊,便如同以沙土之堤强堵洪水,堤坝再结实,也总有崩的一天,朕妄图以人身行神权,是步九驯的后尘,太过刚愎自用,将来必有灾殃。这他说得有理,朕无从反驳。”
宣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盛灵渊居然替丹离说话,还像怕他听不懂,做了些简单的注解。
武帝平生所为,差不多杠齐了一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全套,但至今依然有粉,依然被外族又敬又畏地叫一声“人皇”,看来不是没道理的,光是能跟后辈客观公正地转述政敌的意见,就代表他乾坤独揽二十年,依然能听得进别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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