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千山万水脚下过(2)-《南江十七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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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起盘腿坐在沙发上,感叹:“小鱼丸还是很强大的。”

    李枫然注视她半刻,微微一笑,说:“七七,你也是。”

    苏起一愣,抠抠脸蛋,说:“是么?还好吧。”灿烂一笑,“水砸明天就回来了,就再不异地了。”

    女孩歪在沙发上,笑容很幸福。

    李枫然望着她的笑容,再度笑了,说:“真好。”

    路子灏端来一盘枣子,苏起拿起一颗咬一口,咔嚓清脆。

    路子灏坐下:“都快过年了,你爸妈还在吵么?”

    李枫然:“我家什么时候有过‘吵’架?”

    路子灏和苏起同时一想,的确,李医生是不吵架的,从来都是冯老师念念叨叨。

    李枫然手里拿着颗枣子,忽说:“觉得我妈妈有点儿可怜。”

    苏起奇怪:“风风,小鱼丸的事,你做的没错啊。”

    李枫然道:“我不是说我和她,是说她和我爸爸。”

    苏起明白了,但长辈的事,她没好深问。

    陈燕买菜回来,留他俩吃饭。都是些家常菜,在外多年的三个孩子吃得十分满足。

    桌上,陈燕问到林声,说:“好好的,怎么会分手了呢?”

    苏起简单说了下林声的想法,道:“燕子阿姨,他俩的事,我们都别管。顺其自然吧。子深哥哥下半年就回国了。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是不是?”

    陈燕叹气:“只能这样了。”

    两位小客人吃饱喝足,离开时,陈燕还给他们一人打包了碗酒酿汤圆。

    李枫然和苏起一起出了门,走出小区,

    李家离这边近,步行就能到,他陪苏起在路边等公交。

    冬夜的冷风吹来,苏起将围巾多裹了一圈。

    李枫然问:“冷吗?”

    苏起摇摇头,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她有双弯弯的笑眼,时刻都带着阳光般的笑意似的。

    李枫然垂眸看她,弯了下唇角。

    “你笑什么?”苏起问,说话散出的热气飘在冷风里。

    他说:“七七,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苏起转转眼珠:“那是好还是不好?”

    李枫然说:“好。”

    “你从小就很捧我的场。不像水砸那家伙,总跟我作对。”

    他淡笑,问:“上学还好吗?”

    “超级累。”苏起叹了口气,“我导师搞c919的,下半年我就要抓去当苦力跟着搞研究了。”

    李枫然静静盯着她看,表示没懂。

    苏起噗嗤笑:“c919就是……波音737,空客a380,这种,我们国家自主的。”

    他点了下头:“厉害。”

    “哪儿啊?”苏起摇摇头,“一时半会儿搞不出来的。就算勉强搞出来,离商用也有几十年的距离。”

    李枫然:“那你还选做这行,考了两次研。”

    “对啊。”苏起眨着大眼睛,很是理所当然,“要是现在没人做,那几十年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他忽就有些感动,说:“加油。七七。”

    她握了下拳:“会的!”

    北风卷着纸屑从脚底刮过。

    李枫然问:“水砸明天什么时候到?”

    “下午三点!”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路灯光映在里边,星星一样。她说,“本来要后天到的,但他急着赶回来。”

    提到梁水,她很开心,明明冷得瑟瑟发抖,还扑腾了下手臂,喜滋滋道:“终于不用再异地了。”

    李枫然跟着微微笑了。

    她心情不错,踮踮脚尖,无意识哼起一首曲子,是《想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你》。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哼得很好听。

    她哼到半路,回神:“风风,你怎么后来没作曲了?明明那么有天赋。”

    “要练琴,没时间了。”李枫然说,“你喜欢这首曲子?”

    “喜欢啊。我不跟你说过么,像童年夏天的味道。”苏起抬头望了下夜空,微眯起眼,忆旧似的。

    童年的夏天的味道。

    “你乐感真的很好。”他说,“要是当年学琴坚持下来,说不出也成钢琴家了。”

    “没办法,我们巷子里的人,就我最三心二意了。”

    公交车姗姗来迟,苏起冲他挥手:“风风,我走啦。”

    “嗯。”他立在原地,跟她挥了下手,说,“到家发短信。”

    “知道。”

    明亮的公交车内,她找了位置坐下,又冲他挥了下手。

    他笑笑,招了下手,望着公交车远去。

    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李枫然缓缓低下头,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落进衣兜,碰到了手机。

    他摸出来一看,晚上八点半,美国现在是早上。

    耳畔响起路子灏的话:“就李凡这样的,在一起也等于异地吧。”

    心里有些刺痛。

    好像不知不觉,又在重蹈覆辙。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突然有点儿想”……“你”字还没打出来,又一点点全删掉,问:“在干嘛?”

    于晚没有及时回,这时候是在舞蹈室的。

    李枫然手机放兜里,看一眼手中的汤圆,想一想,折去了医院。

    ……

    隔着一张办公桌,李援平坐在对面吃汤圆。

    他最近值班,好些天没回家了。冯老师已和他分房大半年,这次态度似乎比多年前坚决。

    父子俩对坐,许久无话。彼此都是一贯的沉默寡言。

    李枫然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话,此刻面对父亲,看着他头上灰白的发,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李医生抬起头:“我知道,你想说你妈妈跟我离婚的事吧。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不要影响你。”

    李枫然于是问:“你怎么处理?”

    李援平没答上来。

    李枫然说:“你们上次闹离婚的时候,你说,你还喜欢妈妈。”

    李援平埋下头:“现在也一样。”

    李枫然说:“可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李援平一愣,抬起眼睛。

    仿佛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自己的儿子,仿佛骤然间,这孩子就长大了。

    他看着他,像看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沉默,安静,藏着情绪。

    “我看得出苏爸爸喜欢英英阿姨,林爸爸总让着卉兰阿姨,连路爸爸都很讨好燕子阿姨。但你,真的喜欢妈妈吗?”年轻人的脸上露出疑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别人却看不出来?”

    李援平怔住,中年人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有些苍白憔悴,他抹了下脸,无力辩解道:“枫然,我太忙了。而且,有些人天生不善表达。”

    “因为忙,不善表达,所以理所当然地忽略妈妈一辈子,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李枫然问,“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像林叔叔多说几句话,为什么不像苏爸爸多送几束花?如果是不善表达,爸爸,你很幸运。不善表达,也没错过太多。妈妈一直在你身后,我也好好地长大了。但是,现在要错过了吧,再不挽回,以后会不会后悔?还是说,你觉得错过这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机会?”

    “喜欢,关心,不舍得,就去说啊。一遍不行,就说第二遍。为什么不说?”李枫然直视着他,眼眸又黑又沉,“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的心情的。家人也一样。不能因为是家人,就去忽视。正因为是家人,是最亲最重要的人,才更应该去表达啊。你不说,妈妈怎么知道她对你很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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