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丑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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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孩儿只有娘,除了娘,还有谁会听孩儿说话。”皇甫桀缓缓在贤妃面前跪倒。

    “娘,孩儿愚昧,还请娘指教。”

    贤妃看着这个丑子,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儿子像是皇甫胜及她的孩子。

    “本宫记得,你似乎经常被你那些兄弟欺负,是吗?”

    “是。”

    “高辛和冬梅怎么死的?”贤妃突然道。

    “孩儿那晚看见他们喝醉,胡闹了一阵后,趴在桌上双双睡去。孩儿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把院子里所有灯油集中起来浇在他们身上,还有桌子,然后点火。”

    十岁的皇甫桀在说他杀死他两个侍奴的经过时,竟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甚至连他原来面对母亲的紧张也在无形中消失。他甚至是含着微笑说了最后四字。

    红/袖猛地抬头去看贤妃。

    她们当时就有所怀疑,可怎么也没想到是年幼的皇甫桀下的手。

    这叫什么?知子莫如母吗?

    红/袖倒高估了贤妃。贤妃不过在看到儿子如今的表现时,觉得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也许表面懦弱的皇甫桀早就有所举动,只是她没有发现。而高辛和冬梅曾是他的侍奴,又对他不好,偏偏死得离奇。当时没有想到皇甫桀有此胆量和心计,所以才会对这两个侍奴的死百般不解。如今听了儿子一席话,也就随意问了一问。

    贤妃和红/袖两人一起沉默了半天。

    她们是不是真的忽视这个孩子太久了?

    她们觉得这个孩子笨、朽木不可雕,是不是因为她们太先入为主?看他长得如此丑陋,便认为他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她们是否被仇恨遮掩了眼睛?

    这孩子的懦弱、怕事,会不会是他装出来的?

    皇甫桀如果知道他母亲此时心中所想,他可能会……。他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人关爱、没有人依靠,从出生起就被他亲生母亲和她身边宫侍折磨,宫里的宫奴也能对他任意欺凌,更别说他那些皇兄皇弟们。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摧残下,他一个小屁孩怎能不怕、不懦弱?

    哪个小孩不需要靠山?哪个小孩不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被人欺负、在他难过伤心的时候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安心?

    小孩今天来到他母亲面前,强烈表示他想要变强,这不只是因为他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还因为他被期待。他想要变强的契机在于他受到了鼓舞。

    因为被人期待、成为一个他所重视之人的希望,所以他才会在此时想要发奋图强,而不是等到十五六岁更知道耻辱的时候。

    小孩没有被人喜欢、重视过。在他前十年的生命中,他看到的、体会到的,全都是厌恶和排斥。而这份厌恶和排斥导致的欺凌,让小孩小小的心灵很早就扭曲了。扭曲的小孩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也没想到要保护自己,毕竟他还太小,所以只是一味忍耐再忍耐,直到忍无可忍,他才会小小发泄一下。

    然后有一天,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尝到了被人保护、被人疼爱、被人重视的滋味。

    那人看他的眼中,有惊讶却没有害怕,有怜悯却没有厌恶。渐渐地,那份怜悯变成了对他的喜爱、对他的疼宠。

    那个人身份明明如此卑微,可是他却张开双臂说要保护他,还教他怎么保护自己。可是没有地位和权势的他,因为保护他而无法再保护他自己。而且那个人……怎么说呢,外在老实、内里却一腔热血?

    所以他想,他要变强,这样他才可以在那人热血沸腾想干什么时保护他不受伤害。

    他必须变强。为他自己,也为那个人。

    贤妃难得的心情愉悦起来。

    听到自己亲生儿子以九岁之龄杀了两个成年人,她不但不觉得不对、不但不觉得不应该,她甚至还认为这才像她的儿子。

    “高辛、冬梅身为宫奴,却不知要好好侍候自己的殿下。更欺上瞒下,在宫中行苟且之事,确实该死。”贤妃示意红/袖为她斟茶。

    “不过,今天殿外之事又是为何?”贤妃的脸再度变得严厉。就算这个儿子变得有所出息,可是她也不会容许他触犯她的威严。

    皇甫桀跪在地上,抱拳行礼道:“娘,孩儿只是寻机教训那个不知羞耻妄想高攀的宫奴而已。”

    “什么意思?”贤妃接过茶盏。

    皇甫桀在脑中组织语言,这些话他早在等待的时候就已想好。

    “两天前,孩儿从太学院回来,路上看到父皇正与先出学院的六皇子笑谈,宫奴们远远跟着。孩儿怕惊到父皇,没敢露面,便隐在树后想等父皇与六皇弟先过去。就在那时,六皇弟手中玲珑玉球滚落,孩儿本想捡拾,却看到……”

    “说。”贤妃娘娘眼角吊起。

    “孩儿看到娘宫中宫女罗兰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捡起玲珑玉球,向父皇拜倒。那时罗兰装扮与平时不同,显得更为娇艳。孩儿一时没有认出,今天看到守在娘殿门外的罗兰才想起那天向父皇献媚的女子就是她。孩儿一时气不过,就……”皇甫桀还挥了挥小拳头,表示愤怒。

    “咔嚓!”

    茶盏被狠狠砸到桌上,立时碎成几片。

    贤妃双眼冒火,心中恨极。

    “娘娘息怒。”红/袖跪倒。

    贤妃深吸一口气,厉笑道:“红/袖,没想到本宫宫中还会出现这种不知廉耻的贱货!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奴婢知晓,娘娘不用心烦,奴婢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本分。”

    点点头,贤妃抚了抚自己的秀发,脸上换了一副堪称慈祥的笑脸。

    “桀儿,你回去吧。你找你外公的事,本宫自会安排。”

    “孩儿谢谢娘,孩儿告退,还请娘好好休息。”皇甫桀目的达到,遵礼退下。

    皇甫桀离去后,红/袖一边收拾破碎的杯盏,一边道:

    “恭喜娘娘,殿下终于开窍了。”她应该跟娘娘一样高兴才对,可是她现在心中的恐慌代表了什么?

    “红/袖。”贤妃脸上也有喜色。她终于有所指望了不是吗?

    “奴婢在。”

    “你帮本宫递一封信给言将军。”

    “是。”

    小孩在走出殿门时,对所有偷瞧他的宫奴都笑了笑。

    不管那些宫奴看了他的笑后会有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总之,他的心情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好。

    原来这样做是可以的。对,我是皇子。我这样做没有错。

    原来谎言如此有用。怪不得张平说人不能说谎,但善意的谎言是被允许的。我帮他教训欺负他的人,对他是善意,所以这个谎言就是善意的谎,而事实证明善意的谎言果然是被允许的。

    两日后,骠骑大将军言净进宫拜见贤妃。

    言净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照娘娘这么说,这孩子并非当初我们认为的庸才?”

    “是庸才还是狂言。还需要父亲大人多多费心。”贤妃坐在上位,微微躬了躬身。

    “不敢,娘娘多礼。”

    “父亲,这里没有外人……”

    “不可。一切小心为上。”

    贤妃知她父亲是个极为严谨的人,也不再勉强。

    “殿下人呢?”

    “就在外面侯着。”

    言净思虑片刻,“这事需从长计议。”

    “父亲?”

    言净抬手,“此事非一般事,我原只想助他自立,以保护你们母子和言家。可现在你却说……”

    言净摇摇头,道:“原本诸位皇子都没有把四殿下当作对手,现在诸位皇子还小,彼此间的对抗也不激烈,不过各方有势力的母家在暗中争斗。如果四殿下一改懦弱面目,岂不让人警惕?”

    “依父亲大人之见?”

    “慢慢来。”

    “慢慢来?要怎么慢?要怎么来?”贤妃口气有点急切,也难怪她急切,她等了多少年、压抑了多少年?

    “我会遣人进宫负责教导他。他现在身边有几人侍候?”

    贤妃顿了顿,答道:“就一人。”

    “就一人?”言净惊讶,不过片刻后他就恢复自然,“可信得过?”

    “这……”

    见贤妃答不出来,旁边侍候的红/袖轻声回答道:“能信得过。那孩子名叫张平,进宫有一年了,来了后就被奴婢安排去侍候殿下。后来他因得罪大殿下,被送到内侍监处置,回来后人就变得有点木楞,但侍候殿下日常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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