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祁瀚有时怕见惠妃。 这听起来很可笑,怎么会有人怕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从祁瀚记事起,惠妃便总会告知他,万家与我们并非骨肉血亲,万家待我们虽非真心,但你要待你表妹好,咱们是有情有义的人。 除去这些,便是每日里问他,你父皇同你说什么了,是夸赞你了,还是斥责你了。 再有便是,三皇子若是与你起争执了,你便忍一忍,拿出兄长的风范来,如此陛下与太后才瞧得见你是个重手足之情的好孩子…… 听得多了。 便心生几分叛逆抵触了。 祁瀚想到这里,行至殿门前的步履不由一顿。 “可是太子回来了?”惠妃惊喜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她难得失了仪态,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祁瀚的手,道:“瞧着似是瘦了些,吃了苦了。” 祁瀚还惦记着自己那难听的嗓音,便只低低应了声:“嗯。” “等回了太子府,该好生补一补了。”惠妃眼底流露出一分心疼。 祁瀚似有所动,阴沉的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惠妃又问:“你今日去见陛下时,也是这般模样么?该先在府中沐浴更衣才是,你父皇素来见不得这般失了形容的模样。” 祁瀚喉中一紧,没有应声。 惠妃又叹气道:“罢了,也无妨。兴许这般模样,陛下才知你在清水县的辛劳呢,心底总要记你一功的。” 祁瀚这才嘶声道:“清水县的事宜……钱大人说只是桩小事。”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为着这样的小事,就弄得这样形容憔悴,父皇见了也未必会记得他的苦楚,恐怕只会嫌弃他行事笨拙。 惠妃笑道:“哪里的话呢?如今满朝都知晓我儿开始领差事了。大皇子、三皇子,哪个不羡慕呢?” 祁瀚彻底不应声了。 惠妃浑然未觉,只当他是累的。 惠妃宫里没有小厨房,自然不似乾清宫那般,说备膳便能随时叫人备膳去。 她只能叫人先拿了点心来,叹气道:“那日请了你表妹入宫来说话,备了不少吃的东西,却不知为何,她是一口也不曾动过。只怕是因着上回庄妃、三皇子的事,对我心生了嫌隙……我以往如何待她,却是全然记不得了。” 她是怕了。 日后我若是再给她递吃的,她是不是也不敢接了?她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祁瀚骤然扣紧了桌沿,一时间也没了胃口。 “她身子不大好……”祁瀚嘶声道。 上一回就是装病,这一回又是哪里身子不好了? 惠妃浅浅一皱眉,轻声笑道:“是吗?” 就连那日陛下都特地给她送药膳来。 惠妃只是想到晋朔帝,心底多少心绪难平。 祁瀚却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头一回觉得惠妃口中说的“对表妹再好一些”,似是有了点口不对心的味道。 也或许是父皇还朝后,根本没有提起中毒的事罢。 表妹倒是白受罪了。 祁瀚掐了掐手指,这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 “我先回府去了。”祁瀚起身道。 惠妃并未察觉到儿子的变化,还笑道:“清水县这一趟回来,更见稳重了。去罢,只怕你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她怕钟念月作什么? 就算陛下待钟念月真有心,她有本事生这么大个太子出来么? 等惠妃如此一番自我安抚完,再抬起头,殿内已经没有祁瀚的影子了。 祁瀚先去了一趟国子监,并未见着钟念月。 倒是迎面撞上了钟随安。 祁瀚也并不喜欢这个年长几岁的钟家大哥。 钟随安和他很相像,却又不大像。 只是不等祁瀚作出什么反应,钟随安便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低声道:“还请太子下一回,莫要随意带我妹妹出去了。” 祁瀚喉头一更,想要冷笑,但又生生压住了。 这里人太多。 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 钟随安已经看也不看他,从他身旁掠过去了。 祁瀚有些心烦,实在按不住压低了声音,道:“这又怎么能怪我?表妹与你又不亲近……” 钟随安步履一顿,加快了步子。 自然是被戳着弱点了。 但祁瀚也并没有高兴到哪里去。 他立在那里恍惚了一瞬,惊觉原来并非他想的那样,钟念月并不是只有他这个表哥。没了他,一样还会有其他人来关怀钟念月。 祁瀚收拾了心绪,唤了国子监的人来问。 国子监的人如实答道:“钟家姑娘?似是随锦山侯去了。后院儿有处飞天亭,您去那里瞧一瞧?” 一听“锦山侯”三字,祁瀚便禁不住皱眉。 难道母妃真引着钟念月去认识什么锦山侯了?那般纨绔!岂能混在一处玩? 祁瀚沉着脸疾步就往飞天亭去了。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越发觉得太子的心思变化莫测,一会儿晴一会阴,有些摸不清楚。 那飞天亭形如其名,飞檐往上拔起,像是要接入天际。 而亭子里,隐约可见几道人影坐在一处。 只听得钟念月道:“不要。” 不要? 不要什么? 可是有人欺侮她? 祁瀚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跨上了台阶。只是等他入到亭子里,钟念月已经转了声道:“我接着往下说。原来他回头一瞧,却是三两点绿莹莹的火光浮动在半空,他被得吓得慌不择路……” 祁瀚一愣。 而那厢亭子里的人也注意到了他,有人认了出来,便惊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钟念月听见这声,便悄然翻了个白眼。 祁瀚还惊愕地立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一半凶恶阴沉一边震惊,混在一处,使得他瞧上去多少有一分好笑。 他的目光微微一转动,将亭子里的人仔仔细细地收入眼底。 哪有什么锦山侯? 而这些人倒也都是他认得的。 他自打生下来,惠妃便教他要识人,还记得住人。 这些人……右相府上的秦诵,方大学士府上的方琰琰,兵部侍郎府上的朱幼怡…… 出身都是不凡。 且都是常被他们的长辈挂在嘴边夸耀的子弟。 祁瀚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直到秦诵问:“殿下回京了?敢问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祁瀚这才勉强挤出了点声音:“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朱幼怡是个年长钟念月两岁的姑娘,她一板一眼道:“钟家姑娘在讲鬼火。” “鬼火?”祁瀚一愣。 表妹胆子那样小,还能讲鬼故事了? “不是鬼火。”秦诵纠正道,“是被鬼追。” 钟念月心道什么呀。 都不是。 她在给人讲《走近科学》呢。 她小时候最爱守着电视看了,看村子里的母猪为何一夜离奇死亡,她能一口气就着下三碗饭。 事实证明,大家也还都挺爱听的。 她带小纨绔们玩大富翁。 扭头就给好学生们讲母猪,啊不,鬼火的诞生原理。 多讲两个,好学生们就忘了要监督她做功课了。 祁瀚的表情越发僵硬,他发觉自己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大懂,更别提插声进去了。 祁瀚只能回答最初的那个问题,道:“我是来寻表妹的。” 众人恍然大悟:“来寻钟家妹妹的。” 钟家……妹妹? 祁瀚听着这一声,心底有一分别扭。 他离京才多久? 这样快,钟念月便有了别的玩在一处的朋友了? 秦诵又道:“既是如此,那故事先不讲了,等你说完话,咱们便回来接着背书。” 朱幼怡面露不舍,只是他们都家教良好,自然不会沉溺于故事里,经秦诵这么一说,她便也跟着点头:“我一会儿还要教念念写字呢。” 钟念月:“……” 她便抱着腿:“哎呀呀,秦诵哥哥,幼怡姐姐,我方才好像踢着石头了……” 祁瀚听得她叫得,比往日唤自己表哥时好像还要甜上三分。 心底顿时像是深深扎了根针下去。 他想也不想便弯腰要去抱钟念月:“哪里踢着了?表哥瞧瞧。” 朱幼怡却是一把将钟念月抱住了,道:“我来瞧……太子多有不便。” 另一个小姑娘也忙挤了上前。 秦诵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道:“瞧瞧紫没紫?揉不揉得开?” “拿我汤婆子来。” 他们七嘴八舌的,倒是又一次没了祁瀚插手的间隙。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