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周晓芳，虽然算不上美人，但也是个清纯秀丽的女孩，才不过八年时间，她比林曦然年龄还小，可如今看起来，有些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子，瑟缩的神情，发黄的面容上已经多了许多皱纹，看起来哪里像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说她有四十都不为过。

    时间对有的人格外宽容，会将她雕刻成精致耀眼的钻石，就如林曦然一样，越成长，越美丽，越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而更多的人，因为生计，因为压力，因为种种的不如意，会留下更多的痕迹。在他们的身上，真正是度日如年。时间残酷地将他们生活的轨迹一一刻在了容颜之上，让人一目了然的看到那种无法掩饰遮盖的困窘。

    就连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也一样的干枯瘦小。一个大大的脑袋下面是具瘦瘦小小的身子，就如同红岩里的小萝卜头，除了一双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显示着他的活力，那拘谨的手脚，瑟缩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一个小孩子应有的样子。

    袁长峰叹了口气，看着他们母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区，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餐厅，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周围那些观察点也毫无动静，他这才现身大步走了过去。刚走进餐厅，他就看到周晓芳正朝着服务生低头哈腰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是进来找人的，不是来要饭的！”

    “你要找的人呢？少骗人了！要不就点单买饭，要么就出去！”服务生毫不客气地说道，顺便用手上的抹布擦了下小男孩刚刚摸过的桌面，鄙夷地看着面前这对浑身破烂肮脏的母子。

    “这种要饭的就不该让他们进来！臭死了！”旁边座位上的一个浓妆女人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夸张地叫道，“干嘛让他们在这里吃啊！让他们出去！快赶出去啊！”

    “听到没？大家都让你们出去，出去出去！”服务生显然响应那个女人的要求，立刻伸手就要把这对邋遢的母子赶出去。可没想到，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那个女人，就被一直从旁边突然伸过来的手牢牢抓住，捏得他手臂一阵剧痛，忍不住大叫一声，一回头，看到一个神色阴沉的高大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杀气”，眼神更是凌厉的有若实质一般，吓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你……你干什么？”

    袁长峰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你不想招待，我们也不稀罕你招待。嫂子，我们走！——”他朝小男孩伸过手去，并未忽略周晓芳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袁哥？你是袁哥？”周晓芳惊喜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羡慕，一扭头朝着那服务生骄傲地说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找人的，我们就是穷，也不是要饭的！”

    服务生捧着自己的手臂，呲牙咧嘴地看了眼袁长峰，面前这个男人虽然穿着普普通通的西装，可刚才一伸手时露出的手表是他上周才在某个八卦杂志上看到过的瑞士名表，价格在六位数以上，再加上那一身凛冽的气势，怎么看都不是一般人，他哪里还敢多嘴，只能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小男孩却躲开了袁长峰的手，藏在周晓芳身后，探着头怯生生地看着他。

    袁长峰皱了皱眉，只得对周晓芳说道：“嫂子，我车就停在外面，我带你们换个地方吃饭，一起走吧！”

    周晓芳点点头，把小男孩从身后拽出来，“晨晨，快叫袁叔！”

    小男孩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地抱着她不肯上前，嘴里咕哝了一声，袁长峰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直接朝外走去，“走吧！”

    他大步朝外走去，周晓芳赶紧拉着孩子跟上，生怕走慢了就会被落下。

    等出了门，看到程方毅拉开旁边银行停车区那辆黑色的越野车车门时，周晓芳的眼睛又亮了亮，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车，但看这架势也知道袁哥如今混的比当年更好，她这次出来的收获，说不定远不止那笔赔偿金。

    看到他们母子小心翼翼地上车，坐在后座上，程方毅调整了下后视镜，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嫂子什么时候来的？家里的老人都还好吗？”

    “刚到，刚到没几天，”周晓芳显然没想到他还记得家里的老人，有些紧张地说道：“阿健的爸妈早几年就过世了，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照顾不了我爹我娘和公公婆婆，就改嫁给晨晨他爸。隔年就生了晨晨，原以为这日子能好起来，就能还你的钱，可没想到晨晨他爸得了个肾病，家里的钱全造进去也不够，还签了一屁股的债，这钱……这钱……我……我会还的……一定会还……”

    “我不是来找你还钱的。”

    袁长峰苦笑了一下，听她反反复复的念叨，几乎以为自己要成催债的黄世仁了，“我是听说你们进城办事，过来看看你们。没别的，那些钱也不用你还了。”

    “那怎么行！”周晓芳条件反射似得叫了一声，“我们穷是穷，可不兴赖账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袁长峰轻叹道：“当初我就说了，那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几位老人，多得是用钱的地方，我又不缺这些钱花，说不用还就不用还，以后要再说这话，就等于不当我是健哥的兄弟了！”

    “那不能的！”周晓芳生怕他真的翻脸不认了，赶紧陪着笑脸说道：“阿健有你这个兄弟，也是前世修来的，我哪敢不认。这些年要不是有你留下的钱，我们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唉，原本以为跟晨晨他爸能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他……也是我命苦，就是可惜了晨晨这孩子，跟着我长这么大，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别担心，以后会好的。”袁长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看到她正搂着小男孩，一脸心疼的看着那孩子，小男孩却一脸呆呆的表情，偶尔怯生生地打量下车里的内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从这个小男孩的身上，依稀看到许多许多年以前，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