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养育之恩……就是把你和一群卓尔佣兵仍在一起？”

    天已破晓，卡尔一边咀嚼着烤兔肉条，一边继续处心积虑地打听着八卦。

    “在卓尔精灵社会之中，像贾拉索这样的男性大都会成为奴隶甚至献祭给蜘蛛母神罗丝的祭品。那些并不屈从于命运的卓尔精灵会以生命为代价尝试着逃离幽暗地域，但即便来到地表，他们也必将会受到文明世界的歧视，只能通过各种伪装手段艰难地寻找生存空间。“伊欧娜平静地解释着，“逃到地表的男性卓尔，真正能接受文明秩序的是极少数人，残忍和自私依旧是他们的代名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呆在路斯坎，与那群卓尔呆在一起？看样子他们似乎并不很敢忤逆你的样子。”

    “因为……贾拉索给了我额外的特权。这是那些一路追随他的卓尔都不曾享受到的。”伊欧娜顿了顿，接着说道，“在意外展现出对炼金术的天赋之后，他替我找到了很多几近失传的手稿，甚至有一部分来自奈瑟时代。”

    “对一个人类更有偏爱？这可不像是卓尔精灵的性格。”莉莉安质疑道，“几乎所有卓尔都希望把他们在幽暗地域中充满暴力、压迫和冲突的社会状态强加给地表的智慧种族。而且贾拉索就算表面上控制了路斯坎，还在剑湾明目张胆地推行奴隶制，根本不像是打算与人类和解的样子。”

    “所以，他们是一群矛盾的人。”

    伊欧娜沉吟了几分钟之后，忽然将视线头像窗外，朝阳升起的方向：“你知道贾拉索为什么要袭击深水城，夺取无限奥典，还要让我去暗中破坏无冬城的内部吗？”

    “难道不是想摧毁那些城市中的秩序统治，入主这些城市之后，破坏现有的领主联盟体系吗？”莉莉安莉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恰恰相反。”伊欧娜在熹微的晨光里微笑着，“他并不想破坏领主联盟现有的格局，反而想带领路斯坎加入领主联盟。”

    ？

    马车中的其他三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盯着伊欧娜。这句话实在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就连芙兰莎也跟不上这样的思路。

    “抱歉，伊欧娜女士，这件事的前后逻辑……我实在是无法解释得通。”

    “极少数接触过他的人所给予的负面评价，大都来源于对卓尔精灵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我从小和他们一起生活，应该比那些所谓的社会学家更有发言权。”

    清晨的微风吹起了伊欧娜鬓角的长发。

    “我甚至觉得，在作为一个领袖的个人能力上，无论是贾拉索还是达格特，都比莱拉要强上许多。在贾拉索刚刚入主路斯坎时，这座城市的混乱和无序已经达到了极致，随意的犯罪和杀戮成为城市的常态。但仅仅几年，贾拉索就凭借个人手腕和实力，平衡了整个路斯坎的势力。至少让路斯坎的平民，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这与达格特重建无冬城相比，难度也不遑多让。”

    卡尔皱眉反驳道：“如果贾拉索希望加入领主联盟，为什么还要袭击北地的商队？如果他控制了路斯坎，那些挂着路斯坎名号的强盗劫匪理应也服从他的命令吧？”

    “你错了。贾拉索达到的并非是专制，而是平衡。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奥术兄弟会与红袍法师的势力彻底在路斯坎消失，那么路斯坎很快就会被领主联盟征服。他们的存在，是路斯坎防务的保证。至于劫掠……放心吧，真正到谈判桌上的时候，死了多少商队护卫、损失了多少商队资金根本就不是一座城市的统治者会考虑的问题。与其让那些暴徒在城市内制造混乱，杀死路斯坎自己的人民，不如他们远离路斯坎，四散掠夺。”

    芙兰莎沉默着思考了片刻后，依旧摇头道：“这样的处理并不聪明。莱拉是公开领主，而非是国王那样的君主。频繁攻击领主联盟的其他平民，就算莱拉本人不在意，也不代表她不会被民意所裹挟。事实上，我与路斯坎几次正式接触中，都代表莱拉提出过明确拒绝贾拉索的意愿。”

    “然而现状永远不会是永恒不变的。比如现在，银月城逐渐与领主联盟疏离，无冬城摇摆不定，南部诸邦本身就相对独立。现实压力之下，说不定贾拉索能够让莱拉作出不同的选择呢。”

    伊欧娜随手折断了几丛伸进马车窗里的草叶，揉碎了放进小瓶子里：“反观莱拉·银手，从达格特手里接过的，是已经开始复苏的北地明珠，剑湾最繁华富庶的城市，现在却暗流汹涌，贵族内部也是貌合神离，自私自利比起卓尔有过之而无不及。来来去去大量的顾问、近身顾问和高塔法师，也不过是她对城市治理无所作为的托词罢了。就算是你，恐怕在潜意识里，也没有将这个女人当作真正的盟友吧？”

    伊欧娜透过透明的玻璃瓶，盯着坐在正对面的卡尔：“我能察觉到你的野心。直到那时，你恐怕会成为第二个贾拉索。”

    “我不会将无辜者的性命当作棋子……”

    “但他们本身就是棋子。”伊欧娜打断了卡尔义正言辞的辩驳，“公正、善良、虔诚……这些标签在步步是陷阱的博弈之中毫无价值，他们只是驱动棋子的标签，当每一个统治者撕下伪装之后，每个人就都是贾拉索了，如果不是为了拿下更多的利益，那么故作姿态就毫无价值。”

    莉莉安的嘴角嗫嚅了两下，还想替莱拉辩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权力博弈并不是这个小丫头热衷的东西，如果卡尔描述的乌托邦真的能够实现，她也只想当一个普通的住民。

    “伊欧娜……并非每个人，都是黑白交杂的灰色。”芙兰莎偏过头，向伊欧娜露出了自己尖锐的獠牙，“在路斯坎呆久了，就出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