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哀其不幸怒不争-《云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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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能成这样啊?家里就一点儿钱都没了?”何朵有些不可思议。

    “唉!”许娇兰叹息一声。

    “没钱你们早点说呀!这么冷的天,你们等我五六个小时,这怎么挨过去的……”说到这里,何朵的心疼渐渐变成了生气。

    “走走看看就时间就过去了,又不冷的。”许娇兰说道。

    何朵稍微思考了下,便觉得不对,问道:“我不是上个月刚给你们打了两千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你爸这一个冬天都没什么活干,你打的钱给了你哥一点,又还了一点债,还给我买了点药,就没剩什么了。”许娇兰抽了抽被冷风吹红的鼻子,背朝后擤了一把鼻涕。

    何朵又气又心疼,眼泪都快要涌出来。

    “我哥那么大一个人了,每天都在干啥啊?!三十好几了,娃也好几岁了,你们还要养着他让他啃老?败家子!你们自己多大年纪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没个数吗?”

    “你可有啥办法?不管他谁管?”许娇兰说道。

    “那你们不会提前跟我说吗?反正你们只是更需要我的钱而已,我人回不回来好像并不重要!提前说,我把钱打给你们,不就不用这么一直干等着吗?万一我回来晚了,或者我身上没带现钱,你们怎么办?空手而归,年不过了?”

    何朵越寻思越气,连珠炮似的轰了父母一顿。此时此刻,她突然感觉和哥哥相比,父母并不怎么爱她。只要有钱,就算她不回家过年,对父母而言好像也无关痛痒。自己的钱,比自己本人要重要得多。

    何许夫妇也不答话,任由女儿训斥,这让发泄完的何朵顿时又后悔了起来。

    看这情况,父母明显就是在赌,赌自己会不会带钱回来,会不会带够钱回来。如果今天火车晚点,自己没能按时回来,他们就要空手而归。村里人赶集向来都是三五成群蹭邻居们的三轮车出来,如果他二人空手而归,还不被村里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笑死?在这天寒地冻的腊月里,两个老实巴交的老人囊空如洗手足无措,望眼欲穿无能为力,该是多么的无助……

    “爸,你刚才买的猪肉够吃到什么时候?”何朵调整好情绪,向父亲问道。

    “还不够吃到初五啊!”何胜军嗡声嗡气道。女儿发火的这十来分钟里,他一直默默不语,没有任何喜怒,甚至没有哀伤。

    很多年后,何朵想起来父亲当时的反应时,才意识到他之所以如此无动于衷,只是因为早已麻木。父亲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体面和荣耀,而潦倒无能这个标签,他早已默默接受。

    何朵转过身,再度走向斜对坡的肉铺,把父母之前犹豫过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另外添了两份家里好几年都没吃到过的卤牛肉和猪头肉。

    真的好生气,可是再气也无法继续去戳父母的痛处。何朵恨极了哥哥的好吃懒做和没良心,却丝毫没办法说服老人停止对儿子的娇纵。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有妻有子却从不工作,动不动就伸手跟年迈无业的父母要钱。偏生他的媳妇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不领公公婆婆的情,还到处说三道四颠倒黑白,抱怨何家没本事,造谣公婆难相处。何朵这种心气儿的人,明明看不惯容不下,却又不能发作。因为一旦弄得人家不开心,遭罪的还会是爸妈。

    从购置年货到预备压岁钱,何朵身上的两千块现钱被发挥的淋漓尽致。花钱的事儿办完了,后面就要开始“磨砺”身心。从腊月二十四一直到除夕之夜,何朵整个人都像旋风一样忙的停不下来。对大多数年轻人而言,回家过年的言外之意是“饭来张口”“养膘蓄油”,对何朵而言却完全相反。过年是一场漫无天日的劳力输出,年年如此。

    许娇兰的罗圈腿疼痛难支,加上腰椎间盘突出,站立和走动的活都坚持不了多久,一应家务尽量都坐着操办。因此只要是跑腿的事情,何朵都包在身上。许娇兰则全身心倾注在厨房里,各种面食和菜品一茬接一茬的出炉,屁股底下终日离不开那把几十年的高脚凳。

    “差不多了,没啥事了吧?”何朵扫视着院子和屋子,等候着母亲的总结陈词。

    “嗯,差不多啦!”许娇兰轻松地说道。

    “妈,那你又要干啥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儿,何朵又看见母亲自顾自忙去了。

    “抽屉底部的肚子里还有几十个老碗,我给它搬出来洗洗。旧餐具到了新年要洗洗,寓意好。”

    “我把你爸那几件棉袄再洗洗,虽然不咋脏,毕竟过年了。”

    “我去把床头柜里那些旧衣服和被子重新归置一下。你歇着,不用管。”

    何朵心里一声声叫苦,硬着头皮微笑着继续抢过来母亲的活。

    在许娇兰眼里,家务活是永远做不完的,总有各种更多更细致的活被她从各个角落里拎出来,且年年如此。何朵虽然想偷懒,却无法干看着母亲佝偻着身体辛劳。每到过年的这些日子,干的越多活就会越多。只要给母亲时间思考,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任务被释放出来。要真是办事效率低,事情做的慢,很多可以不做的家务反倒也就得过且过了,并且对过年丝毫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天都快黑了,你哥他们一家子咋还没回来?”厨房里,许娇兰一边加快节奏准备着除夕的团圆饭,一边不停地关注着村口方向。

    “哼,不到活都干完,人家会回来?你安心等着吧,饺子可以下锅的时候,他们一准到家。”何朵冷哼道。

    明明过年的繁文缛节多如牛毛,年前的准备工作更是艰巨繁杂,可多年来都是无业游民的哥嫂二人,却始终保持着除夕夜里归家的稳定习惯。小轩放寒假早已将近一个月,夫妻俩既不需要陪孩子学习,又没有工作束缚,却宁愿懒散在宁水那个十几平方的破出租屋,也不早早回到家中帮助老人,更别说出资一分钱帮家里置办年货了。

    “明明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大活人,在最忙的年关时分也不回来出力,只会吃吃吃,只知道享受和掠夺。害的我爸一把年纪了还要四处找活干,自己却闲在家里啃老,有脸吗?这回我可不会给你和我爸钱了,给了你们又会给儿子。我可不是冤大头!”何朵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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